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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籍簡介: http://www.taaze.tw/sing.html?pid=11100727258

 

我還記得第一天認識章詒和,是高三翻報紙的頭版,最後幾頁的一個小角落 -- 章詒和的小說,寫女囚的性

標題聳動,也是事實,所以我上網查了查當時已出版的<劉氏女>和<楊氏女>

 

三十多年了,我所熟悉的女囚大多離開了塵世,其實,他們的幽靈仍然活著,並以更加囂張的氣勢,更加世俗的手段殘酷地引誘與被引誘。她們是犯罪,罪不可赦。但我喜歡她們,我也是犯罪。

 

上面這短短的幾句話就讓我執著的記得了章詒和,記得了張雨荷,劉氏女,楊氏女,和最近的鄒氏女

 

鄒氏女名叫鄒今圖,和她家忠心耿耿,不離不棄的留玖同樣都喜歡女人,也只喜歡女人

這算是一種毛病嗎?對於大部分的異性戀來說真的不正常,真的奇怪,無異是毛病

我們害怕未知的東西,因為本身不是同性戀而是異性戀,加上可能也不認識同性戀的朋友,所以感到未知,感到恐懼與厭惡

現在就已經這樣了,更不要說那個時候了

鄒今圖被貼上了"磨豆腐"的標籤,也只能一肩承擔下來了

 

這個故事如果不是發生在監獄裡,或許就沒那麼好看了

女囚之間是不允許相互碰觸的,但我們人類是群居的動物,感到寒冷就忍不住想往另一人身上依偎過去,相互取暖

稍微熟識的朋友之間都會在間談互動時多少碰到對方,親密的朋友之間不論擁抱親吻都可以也願意,和家人之間基本的擁抱牽手也不會少,但女囚之間就連一根手指都不能碰

再說了,搶東西,罵人,自私都來不及了,更不要說在偶然的碰觸中放入感情

所以鄒今圖的碰觸才顯得那麼珍貴,那麼突出

 

她自己也是女人,至少生理上是女性,所以知道女人想要甚麼

在冰冷的監獄裡,她們想要的無非是溫柔真誠的對待,就像還在外面的世界的時候一樣,可以愛,也可以被愛

好不容易終於得到了一點愛,任誰都要死命抓住不放手

被隔離的,被戒斷的愛,相當於戒毒的戒斷症狀,可不是輕易就能鬆手的

所以她們要拼命的去愛,就算早就已經知道結果是甚麼

如果不好好把握,以後或許再也不會有機會,可以把自己全部的熱情孤注一擲的放在另一人身上

 

說不清楚的,還是讓原作章詒和的《鄒氏女》後記來說吧:

 

在那樣一個把公園樹林裏男女相擁的場景都視為流氓行為的年代,我是比較早地知道甚麼是同性戀的人。

一方面是因為學醫的母親。她像講隔壁鄰居日常生活瑣事那樣,向我講述過同性戀。事件的女主人是有名的湖南軍閥的千金小姐,丈夫是個長相清秀的上海商人,也有了孩子。後來,一個半為友,半為僕的女人深度介入她的生活,成為新伴侶。一日,兩個女人在浴室的親昵動作被丈夫發現,並迅速演變為兩個女人追殺一個男人的「兇殺」情節。事件的男主人公在一九四九年前後還是我家常客,「三五反」運動中成了「老虎」。此後,他的樣子越來越可憐,家庭、事業雙雙敗落。這個真實的故事比小說生動,聽得我頓時儍掉。

同性戀知識的另一個來源,是我所研習的戲曲專業。中國戲曲史裏一個不能回避的事物就是「堂子」。最初的堂子叫「下處」,即伶人的集體宿舍。伶人以「以歌侑酒」「以曲伺人」,所以也叫歌郎。逛「堂子」在當時是尋常之事,有錢就行。消費因檔次不一,而價格各異。有吃茶聊天的,有點歌遊戲的,有擺酒設宴的,還有留宿的。華燈初上,小小歌郎個個精神抖擻地恭迎來客,因陪酒,陪聊,陪笑,也就善歌,善酒,善談,還善於體味男人的心理,迎合男人愛好,多有女性化傾向,也有猥褻傾向。歌郎要能賺錢,就必須習藝,要有色有藝,要有好性情,同時還要接受一系列嚴格又殘酷的訓練。堂子是傳授舞台技藝之所,故爾很多堂子是由名伶兼營的。越到後來,堂子業主就越發重視歌郎演藝技術技巧的提高。這樣,堂子作為戲曲科班的職能隨之上升,比重越來越大,成為培養名伶的主要渠道。所以,堂子不等同於妓院!能出身在名堂,是非常榮耀的事。用今天的話來說,那就是明星學校。無須回避,梅蘭芳的祖父梅巧玲就是名叫「景龢堂」的堂主,梅蘭芳當初是歌郎,他從小在「雲和堂」著名教坊學藝,人稱「梅郎」,侑酒為業。梅蘭芳的成名與自幼在堂子學藝和全面的調教、訓練直接相關,其談吐,舉止,笑容,習性,風度,涵養以及善解人意,既是先天的,也是後天訓練出來的。值得慶幸的是,梅蘭芳乃大大的福人,運氣上佳。本事學好了,恰逢「堂子」衰落,這使他避免了走上「紅歌郎」的道路而進入菊壇。那時,又正是打造京劇藝術的重要階段,他脫穎而出,很快成為一代名伶。

大學畢業,我進了劇團,接着進了班房,這兩個地方都有同性戀。長達十幾年的朝夕相處,使我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和認識。
有人說,由於同性戀沒有生殖動機,所以更多地把它們的性行為視為「娛樂」,或者乾脆就叫「玩」。我不否認這個觀點,但是極不全面,也不準確。其實,很多同性戀者並不把性行為看得那麼重,她(他)們很注重情感,而且情感細膩持久,很多同性戀人超過一般的夫妻,真的。白先勇有不少小說和散文涉及這方面的題材,在長篇小說《孽子》裏,作者集中了許多筆墨展示同性戀者的感情世界和日常生活,表現其正常的「人」的一面。同性戀之間存在着非常強烈的激情,「竟如同天雷勾動的地火,一發而不可收拾起來。」我在《鄒氏女》裏之所以設計讓張雨荷舉起利刃砍手臂的驚駭之舉,也是想告訴人們:女人對女人有着「以情索命」的慘烈感情。白先勇畢竟大家,意在筆端,內涵深刻。在《孽子》裏,他所期待的「父(傅崇山)子(傅衛)」之間從對抗走向相互理解,分明意寓着主流社會對同性戀者的包容和接納。白先勇作為一個同性戀作家,率先以創造方式,以小說形態,完成了對自己性取向的坦誠和認同,並「向社會發出了公平對待同性戀者的呼籲,表現了一個作家寬闊的人道主義的胸懷。」(劉俊《情與美——白先勇傳》第二○六頁,台灣時報出版公司)

《鄒氏女》是寫獄中同性戀的。女性同性的社交之間,自然有情慾表現,若用「去性慾化」處理,是不符合事實的。但就個人而言,我不想採用徹底的、露骨的性交描述,如摸來舔去,手腳並用,前庭後院,輔以工具等等,似乎唯有以女女性交為坐標,方可取得女同志的身份認同。我不是女同志理論的研究者,對這個問題認識淺薄。但我知道:在實際生活中,女女間的親密從牽手,到接吻,到撫摸,到上床的「女性情誼」是非常漫長細膩、委婉曲折的,要到哪個階段才算是身份確認?我覺得自己若寫出女女之間曖昧與流動、纏綿與激烈的情誼,或許更符合中國文學中「無需言明」的浪漫傳統。在小說裏,我努力這樣做,也許做的不好。

我極其固執地偏向於文字的乾淨,含蓄。「兩個女人死死扭纏交錯,彼此吞噬。鄒今圖款款引導,輕淺得像一條溪流。張雨荷全身顫動,好像掉進了溪水,漫過了乾枯的堤岸。乳房因撫摸而紅漲,腿間因摩擦而濕潤,密吻的間歇,張雨荷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氣,自己甚至都聽到了血脈賁張的聲音。」這是我在《鄒氏女》裏寫下的女女交歡的一段,僅此一段。的確,它比較模糊,且不刺激。我正是希望用這種「曖昧」態度來開啟讀者的想像。有了想像,女女間交歡時的親熱動作,就都可以揣測出更豐富的場景來。清楚地記得張愛玲在《流言》裏有這樣一段:「有天晚上,在月亮底下,我和一個同學在宿舍的走廊上散步,我十三歲,她比我大幾歲。她說:『我是同你很好的,可是不知你怎麼樣?』因為有月亮,因為我生來是一個寫小說的人。我鄭重地低低說道:『我是……除了我的母親,就只有你了。』她當時很感動,連我也被自己感動了。」我讀到這裏,情緒激動難抑。台灣學者張小虹則認為正是這段一直讀不懂的片段,展現了瑰麗浪漫的色彩,並認為女女之間確有「情境式的女同性戀」,充滿着「從年少到白首的與汝偕老」的意願與想像。我喜歡這樣的描述!帶着一點點詩意。

留玖是用墨較多的一個。她是個甚麼樣人?是男人的靈魂鎖在女人的身體,也是男與女的整合體——這是我對她的概括,也是我對她的迷戀。留玖對鄒開遠有恩,對金氏有情,對鄒今圖有恩又有情。在一個以「出賣他人、背叛情感」為家常便飯的社會裏,留玖像是天外來客。在她身上,我傾注了敬佩和愛意。她也是有原型的,生活中的「留玖」能從廚房操起菜刀,追趕她的情敵。如今,環顧四周,儘管人才濟濟,卻已很難看到「血性」之人和「捨命」之舉。《鄒氏女》的結尾,我設計了一個疑問——出獄的鄒今圖意外發現母親的遺骸安葬在父親的旁邊,這是誰做的?其實,在我心裏早有回應:留玖沒有死,是她安葬了金氏。老邁的她頑強地活着,苦苦守候今今刑滿歸來。

鄒今圖成為同性戀者,是先天帶來的,還是後天的熏陶?這幾乎是無法說清的。在一個絕禁任何私人情感的環境裏,她保留着個人感情的正常需求,懂得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交流與經驗。她不漂亮,但吸引人,她也精於吸引。所以,當張雨荷初次割草,割得眼淚長流的時候,鄒今圖把鋒利的刀從空中拋了過來。當張雨荷初次到縣城胡吃海塞,要撐破肚皮的時候,鄒今圖半夜鑽進她的蚊帳,施展十指功夫。當張雨荷在工地被人家揍得扒光了衣服的時候,鄒今圖讓她回監舍遮羞。這一切都發生過了,張雨荷驟然面臨死亡,她絕望地倒入鄒今圖的懷裏,二人擁吻,相互觸摸,自是順理成章之事。文稿寫畢,我曾給台灣的一位朋友過目。他來信說:不是同性戀的張雨荷同鄒今圖搞到一起,是「意外之舉」,自己深感突然——讀了這封信,我很傷心,問題不在於小說寫得如何,而在於因大陸與台灣的環境不同,因為各自的經歷不同,彼此的感受,感覺,判斷竟可以如此對立。

坐牢十載,我重新認識了我:在壓抑的環境,自己內心的情感世界並非因為沒有異性的存在而退化,反而愈發強烈。強烈需要愛,也強烈需要被愛,且不管你是異性還是同性。到了坐牢後期,連做夢有時都是「黃色」的,清晨起來,我手撫面頰,為這樣的「夢」而羞恥。後來,我想通了——我「黃」了,因為我是「人」。大概是三年前,在陳樂民先生遺作展覽開幕之前,我和陳丹青站在會場外閑聊,說起監獄的同性戀問題。我說:「握手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,可以握到麻木不仁。但是你到了監獄,感覺就徹底變了,突然有個人的指尖無意碰到的肌膚,儘管她也是個女的,但自己可以激動得渾身顫抖,徹夜回想。希望她再撫摸你!」他聽了,瞪大眼睛說:「寫出來,你要寫出來!」

現在,我們可以看到描寫同性戀的電影,繪畫和小說,但在現實生活中,很多人仍不能接受同性戀事實。家長如果發現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,定會勃然大怒,腦子裏想到的是躲在陰暗角落「胡搞」的一群。這與監獄裏用「鴛鴦綁」懲罰鄒今圖、黃君樹在本質上沒有甚麼不同。大家究竟應該如何認識它?這裏,我想引用李銀河說過一段話:「倘若生活中存在着完全不能解釋的事,那很可能是因為有我們不知道的事實;而不知道的原因卻是我們並不真正想知道。比如我們以前不知道同性戀的存在,是因為我們是異性戀;我們不知道農民為甚麼非生很多小孩不可,是因為我們是城裏人。人類學和社會學告訴我們的是——假如我們真想知道,是可以知道的。」(李銀河《同性戀亞文化》第四六三頁,內蒙古大學出版社)

一夕忽老 過眼即忘,一切都會離我們而去。我要努力找到一種方法,把愛留住,留住。

(http://hk.apple.nextmedia.com/supplement/apple/art/20130421/1823472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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